不是蔓草在蔓延----感怀陆小曼
每每思及陆小曼,我总不由自主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怜。徐志摩以他毕生的灿耀光芒,燃烧着陆小曼孱弱的青春,却同时也掩没着陆小曼绝世的才情。
当人们提到陆小曼时,总籍着徐的顺口而脱,仿佛她是一株依附于摩的蔓草,只有依附着,吸取宿主精粹时,才那么一瞬间,闪现迷人的光泽。
或许在大众眼里,陆小曼只是以歌女舞娘的身份衬托徐志摩的风流不羁,给徐志摩多姿的感情生活平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。纵使他们超脱世俗的相恋,结合,在多数人的理念中,也不过是徐志摩借其转移对林徽音的爱恋罢。尤其在徐志摩去世的日子里,陆小曼得到的毁谤与愤恨更多于同情怜悯。
对于那些成见,偏执,曲解造就的种种不公待遇,陆小曼用她那孱弱的身体,顶着。
然而,从《小曼日记》,从与志摩合写的《卞昆冈》,从那卷伴随徐志摩坠机却未残毁的长画卷,从泣血长歌的《哭摩》,陆小曼的艺术天分绝不逊色徐志摩,甚至她的发展空间更广泛,更有可塑性。
那些娟丽小楷凝山流云中流露出的一泼轻灵温润的气韵,令我震撼,令我迷情,却也令我暗叹惋惜。倘若她下定功夫在任哪一项上稍下些功夫,也许历史上,将多出一位人皆仰之的女诗人,女画家,女书法家,女剧作家。
我说也许,是因为历史无可更改,而终究她只成为徐志摩的一半。
事实上,这些导致陆小曼无法进一步发展她的艺术天分——无论是诗词是音乐还是绘画——的外因或内由,都是她自己选择的。
且不谈这条路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,她终究,走了过去。
尽管如此,在我眼中,她终究没有成为一株独挺的劲草。
每个人都在畅书属于自己的史诗。有的人已然写完,有的人断笔弃之,有的人仍在奋笔疾书。
陆小曼尽责地做着一个亡夫女子理所当然要做的事情,她在残存的岁月,一心只想着续写徐志摩已然搁笔的篇章。
然而,这又怎么能续,这又怎么能改,最终那史诗,留着半截,草草结尾。
《志摩全集》出版的辗转艰难,与其怪罪于战乱和文革,倒不如说是命运对那一心要替夫君画满残圆的女子善意的嘲讽。那沉担扭曲了她本意的途径,使得她竟终生无法脱离徐的牵绊,演绎一个独立的个体。
所以我惋惜,却无法同情,所以我赞叹,却无法苟同。
也许我生来便是叛逆的女子,我只在意人活着怎样才够自我,甚至自私。事实上,从古至今,痴情人就难寻好结局。这般续写不属于自己的历史,值不值得尚且不提,又有多少丧夫女子,心甘情愿担负这样的职责?
那依旧是贞洁牌坊在做鬼,这其间,多少纠葛来自本心,又多少来自舆论的压力?倘若小曼果真放弃志摩和他遗留的手迹,她如何以其嬴弱之身抵千夫所指,纵使她能发展于她所能施挥的空间,又怎能保证这真个就尽然舒意。积毁即可销骨,又何况,志摩的死造就的种种影响,成为她勉力支撑的一片天空中无法驱散的阴影。
所以,
我惟有伤心,哀悼“一代才女,旷世美人,竟在充满封建制度的封建意识包围中抑郁而死。”
我惟有叹息,“她的丰采和文采,她的豪情和柔情,都变做一杯黄土,满目蒿草……”
然我确信,那蔓延心头眉梢的,不是蔓草。 /鼓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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