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姑娘的花花草草

KIKI

1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琳琅喜欢做梦。 　　人们说，爱做梦的女人多半是灰姑娘，她们与美丽有误会，是故不必像大美女那样应酬约会。琳琅说，那些梦是盛开在平庸日子里的花草，足以点燃任何一颗寂寞的心。 　　琳琅有时间做梦。 　　她的相貌，属于过目即忘的那一类。现在不怕你丑，丑要丑出个性丑出味道，也算本事。琳琅恨自己的就是这一点，没本事。 　　琳琅苦恼时爱揪住杜大桥骂，就怪你妈，送什么不好偏送我一个小名，丑妮儿。哼，还说什么名儿越丑命越硬。说人家红颜易老，可你没看见梦露至今都有人惦记嘛。我可是二十多岁了，还是一穷二白。 　　杜大桥嘻嘻笑了说，这不有我吗，你还找什么。琳琅齿间嗤一声，你这头吃草的牛！ 　　脸上差点事儿女人心里便会发虚，可琳琅偏有美女才有的大脾气。母债子还，杜大桥得扛着。一辈子栽在一个小名儿上，谁不窝心。不过，当大桥妈妈的面，琳琅还是会甜甜地叫“阿姨好。”乖得没法说。 　　大桥妈和琳琅妈是老同事，在制鞋厂干了二十几年，关系自然好。大桥妈喜欢女孩，偏偏大桥上头是俩小子，大桥妈便一个劲儿地喜欢上了琳琅。 　　“丑妮儿，长大给大桥做媳妇好不好？”当年五岁的琳琅，眼珠子盯着大桥妈手里的糖果，一甩辫子说，“好”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2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长大后，是两码事。杜大桥长得是那种偏向营养不良的清秀，琳琅瞧不上眼。琳琅喜欢的，是沙滩色的皮肤和健壮的小腿肚。 　　当年两人一同考上北京的学校，大桥妈会说话，“大桥傻乎乎的，丑妮儿你可得多照顾他。”琳琅义气，自然像个大姐大似的照顾杜大桥。这包括两人时不时看个电影什么的，琳琅不认为自己没人追，有时想，就因为杜大桥的存在让人家误会，所以，惨啦。 　　琳琅做梦的地点是湖边。偶尔杜大桥路过，便会停下那辆没人要的自行车，陪她坐。琳琅会徐徐转过头来，看杜大桥一会儿，心头暖暖，这头牛不咋地，可也讲义气呢。 　　大桥见她眼珠子活了，便问，你想什么呢。 　　琳琅咬一咬嘴唇，你们宿舍那个秦淮河老踢足球。对了，怎么没见他女朋友？杜大桥老老实实说，他没有女朋友。 　　琳琅站起来，我今天请你吃羊肉串。 　　后来每隔两天，琳琅便蝴蝶似的飞向杜大桥宿舍，大桥，给你羊肉串。有时秦淮河也在，琳琅便大方地把自己的串儿递过去。 　　有一天下午，秦淮河叫了琳琅一声，后者便没来由地紧张起来。秦淮河咳嗽几声，换了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，咱们两个宿舍可以在圣诞节联欢一下。 　　琳琅义不容辞筹划这事，边列着采购的东西，边问上铺的小茹，男生会不会趁机谋取个人福利？小茹，二号系花，一边欣赏凃得艳红的脚趾甲，一边说那是男生蹩脚的伎俩。 　　琳琅说，是吗？然后停下手里的东西，钻进自己的帘子里去照镜子。 　　圣诞联欢是在静园草坪上，秦淮河抱着吉他唱，莫名我就喜欢你，没有理由没有原因。杜大桥惊讶地说，“琳琅你眼里放光了，像个……美丽的女鬼。” 　　琳琅丢了一包牛肉干到大桥头上，转身甜甜地说，秦淮河你的歌儿真好。 　　第二天，小茹含羞带怯地把秦淮河送的花儿插在玻璃瓶里。 　　琳琅看着那花儿，说不错不错。回头去帘子里取书，却把床头的小镜子碰落在地上。 　　晚上，琳琅在找人去把杜大桥提溜出来，责令他请她吃烤鸭，席间说起大桥妈起的那个小名，琳琅再次声情并茂地哭了。 　　从此，琳琅不再去杜大桥的宿舍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3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两周后，杜大桥去看琳琅，琳琅磨蹭了好半天才下来。相隔二十米就开始妩媚地笑，看到杜大桥有些发毛。当杜大桥直截了当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时，琳琅不说，只是默默无语盯着杜大桥，“你觉得我怎样？” 　　杜大桥看一眼，哼哼吱吱，不敢说好也不敢说坏，只好察言观色琢磨人家是什么意思，生怕一不留神掉进什么圈套里。“你挺好的，心情看起来不错。” 　　琳琅凑近了，晃晃脑袋又问，“难道你没看出什么变化吗？”杜大桥摇头，莫名其妙地看她。 　　琳琅鼻子里哼一声，“大桥，你真的没看出来吗？” 　　杜大桥琢磨了一会儿，“你上火了？要不，就是没睡好？” 　　琳琅皱眉，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 　　杜大桥不再看她，眼睛盯着地面，犹豫了片刻才说话，“琳琅你眼里有点眼屎，回去照照镜子。” 　　琳琅咬牙切齿，“双眼皮，看不出来吗？” 　　杜大桥看一眼，大惊小怪道，“你割了一刀？”随后又补上一句，“怪不得，线头还没拆下来。” 　　琳琅眼里蓄了点水，推他一拳，“杜大桥，你这个白痴，那不是眼屎，我贴的假双眼皮。”说完跑上了宿舍楼。 　　杜大桥在她后面喊，“买哪天的火车票？” 　　琳琅停住，冷笑，“我不和白痴在一起。” 　　两天后，小茹拿一个信封递给琳琅。抽出来，是一张火车票和一个小纸条。 　　“琳琅，对不起。我错了，不该说那是眼屎。火车票我买了，从小茹那里打听到你们系放假的日期。” 　　当然要回家。 　　不过，从此琳琅不再与他谈论美丽话题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4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毕业后，两人都落户北京。杜大桥经常去琳琅单位大院，看门的老师傅说，琳琅你哥哥又来了。 　　杜大桥拉琳琅去僻静处说话，怎么说我是你哥？琳琅扫一眼，避嫌呗，我还有未竟事业，不能让你给拦住了。 　　果真，半年时间内，在热心人士的参与下，琳琅频繁地相亲，忙的时候都记不起杜大桥。倒是杜大桥来过几次电话，那一头的琳琅，两次彷徨，三次甜蜜，最后一次，似乎含了泪。当晚，杜大桥跑半个北京城过来。 　　琳琅指间夹了一根烟，眯了眼睛瞧杜大桥，杜大桥皱皱眉，怎么学开了抽烟？ 　　因为失恋。那个男人和她相处了三个月，却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告诉她，他以前的女友重新回到了他身边，他对琳琅说抱歉。 　　妾有情郎无意，奈何不得。琳琅以为会忘了他，却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里想起男人抽烟的姿势。琳琅抽的是圣罗兰，齿间是淡淡的烟草味和凉凉的薄荷香。 　　“陪我逛街好不好？”琳琅掐灭了烟头，站起身时眼里有了壮士作别往日的勇气。 　　在商场里，琳琅拉着杜大桥在化妆品专柜。兰寇新推出一款名叫奇迹的香水，琳琅兴奋地脸色绯红，Miracle，琳琅轻轻发音，像是怕吵着了熟睡的谁。 　　“谢谢你给我这个礼物。”琳琅看着杜大桥，一脸幸福。 　　杜大桥拍拍她的肩膀，“小姑娘，以后不要抽烟，口香糖也有薄荷香的。” 　　琳琅哼一声，“杜大桥，我还要找自己的奇迹。”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5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琳琅在枯燥的日子里，爱翻些小女子的书。除了算命，就是爱情专家。 　　一个有阳光的假日午后，琳琅看柴门文的小美文。其中说到朴素的女白领比时髦的女郎更可能是第三者，理由是那些丽人当惯了焦点，不容易再去哄男人。中年成功压力够大，自然中意那些姿色平平但又体贴温柔的小白领。 　　琳琅的心一下子光明起来。她站到镜前，我不是很黯淡很平凡吗，我不是小白领吗，我不是温柔大方吗，好。 　　琳琅扔下那本书就跑去了星巴克。不远，和她住所隔了一条马路。琳琅坐在座位上，漫不经心地翻着时尚杂志，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四周。 　　可惜，半天都没有鱼儿上钩。星巴克人不少，但是经观察，女男比例是4：1.最令她忐忑的是，里面有四五个如她这般的女孩，寂寞地嗅着咖啡的香气。长时间的对峙中，琳琅不免怀疑她们的动机，更感到竞争的压迫。最后琳琅不想再耗时间，鄙夷地看一眼那几个女孩，昂然退出。 　　到门口，遇一老外。琳琅灵机一现，一段荡气回肠的异国情恋，怎么没想到。于是，在和蓝眼睛对眼的一瞬，琳琅适时地笑了笑。单眼皮的小眼女人，可不就是西方人的东方美女嘛。 　　果然，蓝眼睛停住了，“小姐，昨天我见的是你吗？”琳琅乐了，这样的开场白和贾宝玉的“这个妹妹好似见过”同出一辙。琳琅有些矜持地笑，不说话。 　　蓝眼睛也笑了，操着生硬的汉话说，“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。”琳琅当时便羞红了脸蛋。从未想过，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一见钟情。 　　蓝眼睛拉她到一边人少处，“你昨天卖我的那张盘，效果不是太好。我可以换一张吗？”琳琅愣住了，他拿出的是一张制作粗糙的盗版碟。 　　琳琅跑回家后给杜大桥打电话，带着一点哭腔说，“你说浪漫的故事都他妈去哪儿了？ 　　杜大桥没明白，愣愣怔怔地说，“你又看什么电影了？” 　　琳琅叹口气，挂了电话。 　　从此，琳琅再不理会爱情专家的玩意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6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一日杜大桥带来同事Simon过来，找琳琅一起吃饭。 　　Simon人很精神，琳琅趁他去洗手间，带着阴谋的微笑问大桥，“说实话，带他来是什么意思？”杜大桥嘿嘿笑，“不要误会。” 　　Simon在席间举手投足颇有风范，为此琳琅去了几次卫生间补妆。离去时，琳琅看到simon脸上的笑，好一番回味。 　　晚些时候杜大桥来电话，“你知道吗，simon竟然说你像是结过婚的，可气。”琳琅当时心就凉了，没说什么。 　　再见面时琳琅穿了一条橙色裤子，绿色上衣。杜大桥睁大了眼睛，“琳琅你又心情不好了。”琳琅自高中开始，一旦心情变糟，便会穿出一个最怯最不搭调的衣裳，算是在自虐中抗争这个无情无义的社会吧。 　　琳琅红了眼睛，“大桥你也觉得我像结婚的样子吗？” 　　杜大桥鼻子里哼一声，“理他做什么，simon还说你像是做过妈妈的人。怎么会呢！”说完，拿了眼睛去看琳琅，“不过，你都26了，难道没有打算吗？” 　　琳琅不吭声，看着杜大桥送来的一束玫瑰发呆，隔一会儿长叹一声，“我寂寞。” 　　“嫁给我不就得了，还寂寞什么。十年前的那个夏天，我可是把初吻都献给你了。你竟然看都不看我。我跑了三年，也有你要的那种小腿肚了。”杜大桥冲她大喊，大有“一语惊醒梦中人”的英雄气概。 　　谁知琳琅比他还英雄，她恶狠狠地来一句，“杜大桥，你不要凑热闹好不好！你根本不懂！”杜大桥当即像是一棵被灼热日光晒蔫了的小草，耷拉下脑袋。“琳琅，我错了。” 　　琳琅歇口气，继续她的悲情演说，“你知道暗恋的滋味吗？那种感觉就像是欣赏一个橱窗……却被人家扇了一个耳光。” 　　于是，杜大桥为了安慰这个一再受到致命打击的小姑娘，特地请她吃了一顿法国大餐，在琳琅红光满面时，两人友好地再见各回住处。 　　可是，在车上琳琅却接到杜大桥的一条手机短信，“琳琅，每一次你暗恋人家时，我都在暗恋你，你算算看，你扇了我多少耳光？” 　　琳琅呆住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7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　　三个月后，琳琅毅然将自己嫁给了杜大桥，“虽说不解风情，但是尚可调教。” 　　Simon来吃喜酒，笑嘻嘻地对琳琅说，“杜大桥上次让我帮他参谋时，还说没谱的事儿，没想到这家伙还挺神速。” 　　琳琅回头以眼光问询杜大桥，后者嗫嚅地说，“没办法，不扯出Simon，不拿话激你，你还在外面无目的地转悠呢。” 　　故事到此打住。他们说，灰姑娘的幸福，不是什么水晶鞋，而是转了一圈儿再回去，原来邻居那个打小就一块玩的放羊娃，长成了一个男人。 　　真正幸福。

How

嗯。挺好的